李商隐的牡丹诗三首翻译赏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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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商隐17岁显露才华,受到令狐楚的赏识。令狐楚聘请他到幕府做官,为他在生活上、学习上提供方便。这时的李商隐春风得意,写下一首《牡丹》诗:

李商隐的牡丹诗三首翻译赏析

锦帷初卷卫夫人,绣被犹堆越鄂君。

垂手乱翻雕玉佩,折腰争舞郁金裙。

石家蜡烛何曾剪,荀令香炉可待熏。

我是梦中传彩笔,欲书花叶寄朝云。

【注释】

[1]锦帏:锦帐。帏,一作“帷”。卫夫人:卫灵公夫人,名南子,姓子,宋国贵族,以美艳著称。《典略》云:“夫子见南子在锦帏之中。”

[2]越鄂君:指越君子皙,楚王母弟也,官令尹。用鄂君举绣被拥越人的典故。据《说苑·善说篇》记载,鄂君子皙泛舟河中,划桨的越人唱歌表示对鄂君的爱戴,鄂君为歌所动,扬起长袖,举绣被覆之。此将牡丹喻为绣被拥裹的越人。

[3]垂手:古代舞蹈动作,有大垂手、小垂手。《乐府杂录》谓大垂手、小垂手的舞姿或如惊鸿、或如飞燕,故舞时玉佩乱翻。雕:刻镂。

[4]折:一作“招”。折腰争舞:一作“细腰频换”。《西京杂记》:戚夫人善为翘袖折腰之舞。郁金裙:用郁金草染色的裙,染成微有香气。

[5]石家:即石崇,字季伦,小名齐奴,西晋文学家、富豪。《世说新语·汰侈》:“石季伦用蜡烛作炊。”

[6]荀令:即荀彧,字文若,为侍中,汉献帝时官至尚书令。曹操所有军政之事均与他协商,呼之荀令君。

[7]彩笔:五色笔。《南史·江淹传》:“江淹寄宿于冶亭,梦一丈夫自称郭璞,曰:‘吾有笔在卿处多年,可以见还。’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,尔后为诗绝无美句。时人谓之才尽。”

[8]叶:一作“片”。朝云:指巫山神女。战国时楚怀王游高唐,昼梦幸巫山之女。后好事者为其立庙,号曰“朝云”。

【译文】

牡丹美艳如锦帐刚刚卷起时,露出卫夫人的仪容;如丝绣的褥被,轻掩着越鄂君的风姿。牡丹迎风摇曳,正如垂手舞时引得玉佩乱翻;低昂之风姿,就像穿着郁金裙子争舞。牡丹灼灼其华,如石崇家常燃的蜡烛,哪用剪去烛芯;就像荀令的香炉,其香扑鼻。我恍惚在梦中传授到一支五彩笔,将描写此牡丹的清丽词句寄给我思念的人。

赏析

李商隐吟诵牡丹,意境虚幻美丽,格调惆怅沉郁,别有一番滋味。他的眼神迷离,他的脚步迟疑,他的诗风浓丽,他的爱情诗写得缠绵悱恻,有说不出的厚重滋味。

李商隐写诗爱用典故。第一句用的是孔子见南子的典故:卫夫人即春秋时卫灵公的夫人南子,美艳而轻浮。《典略》记载孔子回到卫国,受到南子接见。孔子北面稽首,南子在帷中回拜。诗人以锦帷乍卷、容颜初露的卫夫人形容牡丹初放时的惊艳和娇羞。第二句用的是鄂君泛舟的典故:《说苑》记载鄂君子皙泛舟河上,划桨的越人唱起歌,表示对鄂君的爱戴,鄂君为歌声所动,扬起长袖并举绣被覆之。诗人将牡丹的绿叶想象成鄂君的绣被,将牡丹比喻为被绣被覆盖的越人,意象美丽,透出惊艳。

接下来的第三、第四句中,诗人把牡丹比喻为善舞的女子,描写她舞动时垂手触动了玉佩,转身时携风飘起了长裙,从而展示牡丹随风摇曳的风姿。垂手、折腰都是舞曲名,这里指代舞姿;玉佩是舞女身上的玉制佩件,郁金裙是用郁金草染色的裙,这两句有声有色地描绘出牡丹迎风起舞的形象。

“石家蜡烛何曾剪”,是说牡丹就像燃烧的烛火,但不需修剪烛芯。这句也用了典故:西晋都城洛阳有金谷园,乃西晋富豪石崇的花园。此人生活奢侈,常用蜡烛当柴火烧饭,这样烛芯当然不需要剪。李商隐的意思是说牡丹过于美丽,竟有点奢侈了。

“荀令香炉可待熏”,是说牡丹的芳香本是天生,不需香炉来熏烘。荀令即荀彧,曹操的谋士,因担任过尚书令,故被尊称为荀令君。荀彧曾到别人家里作客,他坐过的地方好几天都有香味,这里比喻牡丹天生高贵。

这比喻很独特,用典也贴切,给人的感受较为强烈。诗人陶醉于国色天香之中,恍惚梦见了巫山神女,盼望她赠给自己一支生花彩笔,以将思慕之情题在牡丹的花叶上寄出去。这诗写得很有激情,其中似乎隐藏着暧昧。

李商隐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,卷入党派之争后,他再也无心赏花了。唐文宗开成三年暮春,他到京城应试落第,返程途经甘肃的回中,遇雨住在旅馆内,看到院中牡丹刚刚吐蕊,就因一阵风雨而落。于是,他借牡丹感慨身世,写下《回中牡丹为雨所败二首》。

其一

下苑他年未可追,西州今日忽相期。

水亭暮雨寒犹在,罗荐春香暖不知。

舞蝶殷勤收落蕊,佳人惆怅卧遥帏。

章台街里芳菲伴,且问宫腰捐几枝。

其二

浪笑榴花不及春,先期零落更愁人。

玉盘迸泪伤心数,锦瑟惊弦破梦频。

万里重阴非旧圃,一年生意属流尘。

前溪舞罢君回顾,并觉今朝粉态新。

【注释】

回中:回中有二,一为汧之回中,在今陕西省陇县西北;一为安定之回中,在今甘肃固原县。诗题所称回中,指后者。牡丹,富贵”,阴历二、三月开。

下苑:指汉代的宜春下苑。唐时称曲江池。追:回忆。

西州:地名,指安定郡。相期:期待;相约。

水亭:临水的亭子。

罗荐:丝绸褥子。

殷勤:情意恳切。

章舞:战国时秦宫中舞名。

宫腰:语出《韩非子·二柄》:“楚灵王好细腰,而国中多饿人。”

浪笑:漫笑。榴”:石榴”。

先期:约定日期之前;在事情发生或进行之前。零落:凋谢。

玉盘:指牡丹”冠。似为白牡丹。据《洛阳”木记》记载,牡丹有叫玉盘妆的。玉盘也可能仅指形状。

旧圃:指往日曲江之”圃。

流尘:飞扬的尘土。

粉态:娇美的姿容。

【译文】

其一

在曲江林苑往年不可回忆,在西州今天忽然相互盼望。

水边亭舞幕天大雨春寒之气还存在,丝罗褥子春天散香虽温暖让人没感知。

飞舞的蝴蝶专注采收落”之粉,美人在远处忧愁地卧在帷幕中。

长安章舞街里还有其他”朵为伴,暂且圃您牡丹”如楚宫女的细腰在风雨后又减损多少枝?

其二

不要笑石榴”盛开迟而赶不上芳春,牡丹春过早地凋落更是愁人。

它那”冠如洁白的玉盘,泪珠飞溅,伤心屡屡;无情风雨像急奏的锦瑟,繁弦促柱,破梦频频。

万里阴云密布,已不是过去”圃,一年美好生机,早付与污泥流尘。

在前溪舞歇歌残后您若再回头看看,定会感觉到今朝风雨里牡丹的娇美姿容正奇新。

【赏析】

第一首诗起联谓牡丹往年植于曲江苑圃之繁华情景已不可复追,今日乃忽于此西州风雨之中相值,喻往岁进士登第、曲江游赏、得意尽欢之盛况已不可再,今日竟沦落寄此泾州也。三承二,四承一,谓今日处此西州水亭暮雨之中,所感者惟有寒意,而当年置身曲江苑圃时罗荐春香之暖,竟已恍如隔世,不可想望矣(“不知”正应上“未可追”)。五六正写“败”字,谓蝶舞翩翾,似有意惜花,殷勤欲收落蕊,然牡丹为雨败后,花事已阑,有似佳人之怅卧遥帷,意兴阑珊,精采全无矣。末联诸家多从何焯、冯浩之说,谓指在京同袍之失意者。此解固似可通,然细按亦觉可疑。盖此二章专写“回中牡丹为雨所败”,处处以曲江下苑与西州回中相对照,以见沦落天涯之恨。既云“章台街里芳菲伴”,则彼等固身处京华,春风得意者,岂有沦落之恨?然则“且问宫腰损几枝”者,谓其日日舞于春风之中,恐不免瘦损宫腰也。“宫腰损几枝”非言其失意,乃谓其得意也。姚培谦谓“失意者失意,得意这未尝不得意也”(《李义山诗集笺注》)似得其情。

第二首诗首联谓榴花开虽不及春,然不及牡丹之先期零落更令人伤心。三四写牡丹为雨所败,言玉盘之上,雨珠飞溅,似频流伤心之泪;急雨打花,如锦瑟惊弦,声声破梦(《七月二十八日夜与王郑二秀才听雨后梦作》有“雨打湘灵五十弦”之句)。“伤心”“破梦”均就牡丹言。而牡丹之伤心破梦亦即作者之情怀遭遇。五六写环境与败后情景,万里长空,阴云密布,气候恶劣,已非当年曲江旧圃之环境;花落委地,一年生意,已付流尘。上六句喻己未及施展才能即遭打击而沦落,心伤泪迸,希望成空,昔日之环境已不可再,今后之前途已不可问。末联则借异日花瓣落尽之时迥视今日雨中情景,犹感粉态之新艳,暗示将来之厄运更甚于今日。联系应宏博试被黜情事,此诗之感遇性质自不待言。

这两首诗是李商隐众多咏物诗中的优秀作品。其格调比《安定城楼》更为凄凉、哀婉,与后期创作的大部分作品风格一致。前一首以奇特的联想写牡丹,由牡丹想到遥卧的美人,用惆怅的美人写败落的牡丹,让人产生无尽的联想,且意象丰富,诗境优美,冷艳,表达精致婉曲。后一首则借牡丹寄慨身世,把自己的感受和情绪融进物中,物我一体。把感伤情绪注入朦胧瑰丽的诗境,用哀婉的情调、美丽的形象和词采,写出了自己的心境和感受,其风格已大不似前。而这样托物寄情的咏物诗却大量出现在他以后的诗歌创作中,每一首都那样哀伤、凄艳。这组诗对他以后的咏物诗产生了重要的影响,也标志着他独特创作风格的真正形成。

作者:

商隐,晚唐著名诗人。擅长骈文写作,诗作文学价值也很高,他和杜牧合称“小李杜”,与温庭筠合称为“温李”,因诗文与同时期的段成式、温庭筠风格相近,且三人都在家族里排行第十六,故并称为“三十六体”。其诗构思新奇,风格浓丽,尤其是一些爱情诗写得缠绵悱恻,为人传诵。此类诗歌也多隐晦迷离,难于索解,至有“诗家总爱西昆好,独恨无人作郑笺”之说。因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,一生很不得志。死后葬于家乡沁阳(今沁阳与博爱县交界之处)。